我的一切
我今年七十三岁，风烛残年，自悼亡后，颓丧日甚，自审生机日蹙，应将我的主客观各种认识、感受、理解加以整理，写成《我的一切》作为一生的总结，并使儿曹有所了解、有所参考、有所遵循。
1、我的家史
祖贯为浙江鄞县东乡沙家垫（在中塘河“泗港”和莫枝堰之中）。祖宅为中塘河南岸，（仅有十数户），有瓦房数栋，在我祖父居住时毁于火。儿时曾至是处，先父指一经火灾之瓦砾场谓我曰：此我家唯一房地产也。族有祠堂，建于河之北，除“李氏宗祠”外，建筑较多，因我族在北岸较为集中（达五、六万户）故也。 据我能追溯者最早为曾祖，仲恒公、祖季河公 。公生六子，洪钫、洪镇、洪鍠、洪锡、洪铣、（洪镇后一人已不能记其名）。洪镇即为才伦哥之父，洪钫为纯伦哥之父。洪鍠无后，洪铣早亡，洪锡为先父，生有子三人女三人，佩伦、再伦、善伦、女琼美、姮美、懿美。先父娶嫡母陈孺人，生兄佩伦、姐琼美。丧偶后续娶生母周孺人生我弟妹四人。洪锡为先父，生有子三人女三人，佩伦、再伦、善伦、女琼美、姮美、懿美。先父娶嫡母陈孺人，生兄佩伦、姐琼美。丧偶后续娶生母周孺人生我弟妹四人。纯伦哥有兄长曰定伦，娶郑氏，即为南市嬷嬷，定伦兄生二女—蔷盈适史姓，生有意敏、意慧、意奋（孝彗）、如忠、孝忠、意勤等六人；次女国芬适程姓，随婿工作沈阳，育有一子一女，行言、小英。我妻千霞为同乡大河沿人，徐宾归公（为本市一新机器厂经理）长女，我有二妻舅一妻妹，内兄早亡。内弟解放时赴台，内妹适宋氏，解放后襟弟君新因政治困囹圄，七年刑满时死于狱。子二人建华、建中。内兄名茂良娶蒲氏，即大舅姆，育一女—文英；内弟茂昌娶妻吴氏育一子二女，国基、灼灼、痕痕。
2、我的父母亲
父亲讳洪锡号馥荪，曾在祖父所创纸店工作，后在族祖汲引下到沪在报关行工作，后擢升为业务主任，以至经理。是时嫡母下世，生母周孺人来归，相距十四龄，后生父在抗日战争兴（1937年）忧愤去世，时年六十二岁，我母为四十八岁。二年后母忧郁弃世，葬双亲安于故乡东钱湖青山岙寿域中。 先严生性兼爱，助人为乐，又有所求糜不周全。一生中举荐亲朋不下数百人，甚之因保证而赔钱者，亦不吝重行保证。婚丧病行、亦资助不少吝。其他如施棺、药、医、茶、修桥、路等或独力或会办多方响应，甚之如修庙、塑佛等亦欣然膺命、无所拒也。在父母族中，我三位伯父之丧葬，从兄姐五人之生活、求学、婚嫁、求亲、求职，我舅、姨夫等工作亦悉由先严负担或促成，在故乡及家属中敬爱有加。 先严自奉恭严、简朴有加，在我有印象三十余年中从未见置新衣履。午、晚两餐几完全在单位中就食，剧院、公园、舞馆绝未见涉足。捐弃后在遗册中有“出借随记”载有近廿年来近百人次共计八千余元。因此身后一无积聚，反积欠企业及好友四千余元，先慈周孺人，讳熙春，为我外祖长女，年十八来宾先严，先慈虽为继室视我嫡母所生之一子二女如己出。尝言，为晚娘者虽善视前妻子，人亦多莫能谅焉，只能从日久中才能大白，可知其为继母之苦心孤诣。兄佩伦、姐琼美之婚娶，先慈莫不多方张罗，置奁倍丰。对我嫂亦毫无婆姑盛气凌媳之封建色彩。即如我兄佩伦之侧室来家同居，先慈亦不轻视。我家有女佣及车夫达二十余年之久，先慈从不呵责，亦一再为其子姪等转请先严设法介绍工作。 先慈秉性慈祥，常急人之急，人有所求靡不竭力以赴。如子姪、如孙甥等婚嫁疾病或有所求，即废寝忘餐，亦必完成而后休。物质所助亦莫不如是，金钱外如家具衣服，凡人所需亦必慷慨输将。此凡我父系父属远亲近邻，莫不交口称誉。 先慈患深度近视，戴深度近视镜，久之形成慢性青光眼，目渐昏，四十后仅能辨人形，其痛苦可知，抗战军兴后，迁家自南市至裕安里。先严殁后，先慈即抑郁无以解，肺疾漫发，后先严两年弃养。
3、我的自传
我谱名贤楣，字再伦，为生母周孺人长子。由于当时军阀连年内战，迁居频繁，不能安定就学，后在商务印书馆及中华书局所办函授学校学习中英文，又在英语及日语夜校学习。皆为进入社会后业余攻读，事实这一阶段对我学业收获较多。由于先严为交通运输业，故我亦进入北方航业公司，因公司倒闭遣散，我的流浪生活开始，往苏北各地洽购土特产运沪，兼顾贩运收入又得运费收入，勉度生活。 抗战胜利，我仍由余兄介绍接管中华轮船公司，任业务科副科长，生活方安定。后由招商局接管船舶及人员，我任业务处专员，同样安排人事工作，以我负责及唯一内行，后与刘宗寅兄以干股用我名义纠集银行及钱业共同投资，定名兴中航业公司，向美购船来华。办公室在安利大楼，因事务繁忙以致积劳成疾。船舶首航已病倒在床，从此经营不能竭尽全力1949年4月解放前夕，蒋政府扣我船装有军人五千驶台，从此兴中倒闭。我在胡氏弟兄关怀下，去大安纺织厂任秘书，公私合营后称经理室秘书，但工作一如所旧。殆併入新华棉纺织厂（纶昌纱厂）后改为国棉十厂，改为行政科干部，后调至设备科。文化大革命中为食堂洗碗工，以至于退休。 我的个性楚与潮流有所径庭，自有知以来六十余年，历经国体及政体之变革，政权之更迭，风俗习惯之祟黜，如处世之桀兀不能谐俗。不善钻营、愤阿腴、贬自私、恶邪行，对为富不仁者又多鄙弃，故所谋辄多乖，良有以也。我为人正直、崇正义、明是非、金钱不能动、乐于助人、安于贫困。但我所短者为优柔寡断、淡于名利、畏崽怕事、勤勉不足、重感情轻理智、不事谐群、性鲠直喜怒每形于色。 我的操守是受儒家的学说较深，对忠、义、信、仁、爱、礼、悌、孝、廉、耻、贞、法治、宽恕、律己等印象较深。自己亦无形中遵循此教导，身体力行。曾为先慈病割股，不事烟酒、不赌、不嫖、不二色。对下属从不疾言厉色，对亲友莫不关怀备至。对教育子女恩威兼施，不道人短、耻炫己长，守纪律、讲道德。所憾者今日人皆嗤我为“迂”，是欤、否欤，虽自讼不已，但绝不置疑。我的兴趣是驳杂不专，社会、自然两学科无不涉猎。如汉语、英文、历史、地理、哲学、经济、国际问题，以及绘画、书法、金石等，电子通讯、园艺、机械、医药、水利、气象、旅游、摄影等；其他如人文社会、自然科学领域中之常识，亦能多方领会。故各学科除对方为专业外，我无不能胜一筹。数十年来人有锡有徽号者最多为“万宝全书”；其余如北人称余为“万事通”；甬人称为“万内行”；业内称为“博士”；晚年则有人称为“老百晓”。余实为一智囊人物，善分析、归纳、概括之能。作出谋划策，不宜独挡一面，一如经历上的裕华公司、兴中公司，虽有客观原因不能有所建树，但感到拙于谋己、当机立断，果敢不惑之勇气则缺如也。上述兴趣，对汉语、地理、经济史、国际问题，绘画、书法、电子通讯、园艺、医药、气象、摄影较为爱好，其间亦有出版或展出等。而旅游为我娱乐中之唯一爱好，其他我则以既为兴趣亦为技术及学术所追求者也。
4、我的贤内助
今天是千霞逝世周年的前两天，以极度悲楚之情和泪记此，天乎！ 千霞为同乡距邹家塘南十里许之大河沿人，出生资产阶级（机器厂资本家），二十岁由才兄之堂姐介绍结为夫妇。仅就读两年，婚后又在补校读两年，惜进益不多，仅能阅读儿童刊物或连环画。毕生未从事职业，仅在解放后在里弄中参加哺乳室六个月，以劳累而中辍，毕生尽瘁家务。 千主持中匮家庭收支，罔不井然有条、量入为出，从未向余诉不敷。其间抗日艰难时期几无固定收入，先慈在堂、下育三女、尚有弟善伦共计七口，移东补西，千亦不道半点苦。十年内乱，初八年中仅获薪四分之一，千亦不置一词，漫长八年余，余仅见膳食较菲而已，难为其操尽心机度此岁月。余尝诘之曰：余收入历年来时多时少，卿何以治而不紊也。千答曰：除尽量压低日常支出外，凡衣着家具之添置全部停备，酬应文娱非万不得已略一应付而已。其治家之精炼，使我无后顾之忧有如是者。 千操劳家务，除我在经济稍宽年月（不足十年）佣有保姆或车工外，其余时间全部自任。自买菜作膳，制衣、洗衣被、清洁卫生工作无不躬亲；刺绣、刻丝、中西衣服、雕皮裘、翻丝锦无不全能。即在解放后已四十外犹学习缝纫机，以便争取家庭收入以补家用，千之勤奋有加钦敬不已。 千之更令人难以置忘者为儿孙辈之养育，不辞劳累、不问脏臭、不计烦琐。为子女六人抚养成人，从未雇用奶妈。除子女外，犹为孙及外孙辈八人，自弥月后即由千带领，无分昼夜寒暑、喂食、睡眠、排泄以至接送托儿所，无不躬亲，未闻有一丝怨言或道累乏。其任劳任怨为子女作牛马之崇高境界，在今日社会中恐不多得。综所由千亲手抚养成人共十四人，呕心沥血自不殚言，我子女当能体会自己本身及为其子女之养育之恩。 千霞本性仁慈恢廓大度，对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。凡有利于人者，必勉力为之。堂兄定伦之女蔷盈、国芬，我拟召之来家，商及千，讵料满口应承，绝无难色。殊不知该时适为抗战初期，生活自顾不暇，突然增加三口，犹令入学就读，而千则晏如也。 在此极端困难中，为人之所不愿为者，长时期中供衣供食及就学婚嫁，如不秉性慈爱乐于助人者不能办。其他如对我父属，母属、彼之弟妹等或按月欣助或急需挪借莫不应命矣。当千来我家，善弟才八龄，先严见背时善弟才十六岁，无不以长嫂自居，关怀备至。 在我俩相处岁月中，我得益尤多。就烹饪一道、口味、款式（如京、苏、沪、甬）俱达一流，精于啖者无不赞不绝口。缝制衣服，无论中西、皮、棉、单、夹，手工、机缝无所不擅，接待亲友亲疏莫不中肯綮，千之节俭治家亦有足述者。对我及子女每不过吝，而对己则极苛，内衣、衬衣，几无不有补丁者。仅用两双拖鞋，一生中未置第二双。膳食虽时见鱼肉，但无亲友来家就膳不购鸡鸭。每餐以上餐剩余者自奉，以新出锅者供家人，数十年如一日。 千之个性温恭谦让，结褵五十余年来，每因我的固执或偏见或有争执，千必委曲求全，不再持己见。而我有所提出意见者，如制新衣、添菜肴、外出旅行等，彼无不顺我意。除在条件不能许可下，彼亦委婉陈词表示不同意见，所及无不中肯。尤其在亲戚交谊上，区分亲疏不失礼仪，为亲友所乐道。千对我之生活钜细靡遗。其次在照顾我的饮食上，在自奉极菲的情况下，必为我置一、二我所喜之菜肴，咸淡适中，清腴无不中我意。虽在家境不裕之时，亦节支其他支出，为我口腹谋。尤其是乡土咸鱼、蟹虾之类必张罗所得而后已。千之阃范懿行深铭我之肺腑，五十二年岁月，一旦永诀，凌砾五内，哀不欲生，今后未死亡时即我偷生之日，直至“蜡炬成灰泪始干”。哀哉！ 千不肯麻烦人的心愿也是感人至深者，平时生活上凡艰苦者必自任，即对佣亦莫不如是。在病中起坐或下床，不令人知即自强行完成，曾二次颠扑于地，我被巨声震醒，不禁热泪夺眶而出，既怜责，使我内疚不已。直到临终前一小时犹不肯便在床上，巅巍巍起立至便桶上厕，其关怀别人不愿扰人之行动感人至深。
5、我的观念（世界观）
世界观是对世界一切现象在脑子里的反映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是有所改变，过去我有所改变，现在我只写今天的看法。
民族、国家、政治。
民族是一部分人在共同土地、共同历史、共同文化、共同语言风俗而相互怀有深切的感情，不许受侮辱，所以抗日期间能同仇敌忾主要是民族感。而国家则有由一部分为管理范围内人民的生产、保卫、治安等的组织，而政治则为实现国家中所赋予的任务，为实现这些任务而组织起来的所推行的策略和手段，主要为经济活动和阶级斗争。这一切都要通过政府来实现。 政治的活动，是依据人民的愿望来贯彻，政治家都有高超的能力、体力、才智、操行和政治见解等管理国家。这不是一般凡夫俗子所能胜任的。旧中国蒋家天下个个贪私枉法，鱼肉人民，招致日寇入侵。新中国出现生产建设，国防建设，文化建设，提高了国际地位，都是无可非议的。但也出来林彪、江青集团坑害了国家、人民，影响百年国运，所以不是一般人所可接触。所以我的想法，如果没有一定的为国为民牺牲一切的决心，还是不搞为好，如果以搞政治是升官发财，那非搞得身败名裂不可。
社会、经济、文化。
社会是人们在生产、消费中人与人关系所表现的概念，有物质的、有意识的。表现一个社会的进步还是落后，文明、道德高低，是人民对教养的综合表现。经济是人民对生产、消费的管理能力，是提高人民生活的依据。文化是人民精神生活的体现，国家文化的是否普及和提高程度是说明这一国家进步和落后、文明和不文明。所以我国全力研究和发扬自然科学外，对社会、经济、文化，也要寄予重视，也应研究社会科学，到头来说社会科学毕竟还是管理国家、企业的源泉。
文艺、教育、体育、戏剧。
文艺作品、戏剧演出这两者基本上是一样的，是管的太严就会降低了艺术性，总觉得干巴巴的教育味。其中绘画内容当然也不能脱此窠臼，但技术的进步是可喜的。教育是从普及提高少，培养尖子做得多，小、中老师生活差，工资低，每为社会所忽视的阶层，实属遗憾。体育原为增强人民的体魄改善人民的素质，但我们所培养的是专业人员，专为争得荣誉，提高国格而努力，这是与普及体育的原旨相悖的。
风俗、宗教及其他。
风俗是人民现实生活的反映和趋势，很大程度上影响人民的生活，可惜的现在崇尚奢糜，尤其是婚丧庆吊上，非大张筵席不足以标榜气派，往往事后负债累累。实不是办法，虽然近年大力提倡婚事新办，但收效甚微。 宗教为精神麻醉剂，自文明国家到落后民族，都有他们的宗教信仰，所以要阻止宗教活动是收效甚微亦不大可能的，解放后对外来宗教实行“三自”政策是极为正确的，因为那些外来宗教都是为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先驱。佛教为我国人民最易接受之宗教之一，但希望教旨、教规不要改变太多，除了现在为旅游事业服务外，还要赋予新的内容。
司法。
现在虽然具备了，但在刑法量刑上似觉太宽，不是以儆效尤，检察工作工作上，有时要深入不下去，障碍太大，阻力太多，是非常遗憾的。新近通过的新宪法有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”的精神，当有所改观。
关于建设。
最值得一提的是建设，别的建设不谈，主要是经济建设、交通建设、水利等建设。三十多年来我国新建了多少工厂，这是和旧中国绝对不能比拟的。大型钢厂、化工厂、发电厂等不知开了多少，共产党的实干精神是可钦的。交通建设铁路的敷设基本已于解放前增加了一倍，而工程之艰险，远非旧中国大多数敷设在平原可比。 水上交通工具轮船我们已能制造二、三万吨船吨，而且已打入国际市场，使我经营轮船业的人若不亲身目睹难以置信。盖过去造一只二、三千吨亦不能胜任也。水利建设结合水电建设，是够伟大的了，过去看到台湾日月潭发电站，东北丰满小丰满发电厂总觉得这重要的建设是技术，还是地形，还是财力。不料解放三十多年水电站相继成立，超过旧中国好几倍，使人扬眉吐气。水利也是一样，最大葛洲坝工程，青铜峡工程先后竣工，其他中小型水库、发电站不知多多少少，对交通、农业水利、发电等发挥了高度效益，是新中国经济建设的根本，值得赞扬。科技成就，大使人高兴，但大多数是补缺，首创的还是绝无仅有，如合成胰岛素等究系少之又少。但政策上有重视科技人员的政策，这使我国发展建设“四化”有了保障，感到欣慰。 国际局势隍阢，美苏争霸，军备储存日多，总有一日发生战争，要看今后秉政者之策略与政治家之头脑。除外，地球人口膨胀，土地报酬有一定限度，将为获得食品亦非剧力争取不能获得生存。亦势必引起战争，如未毁灭全部人类，亦必消灭大部分，再由少数人口在废墟中获得足够粮食重新建立国家。这是我对战争的悲观论。
关于我国对国际问题的立场、观点、以及相应政策。
我觉得还是有些在国际领导地位上争取一席地。目标是第三世界，团结起来与美苏相抗衡，但这是既要花费大量金钱，又得遭“两霸”之忌，如运用失误，反而多处碰壁。
关于家庭。
家庭是每一个人的后方，没有一个健康的家庭是不能实现一个人的理想和幸福。
第一条要夫妻互敬、互爱、互谅、互助。第二条要尊敬父母、兄弟姊妹和睦、团结，对子女要从严教养，尤其是品德，不可或弛。注意节约，量入为出。要勤劳，不要图安逸，切忌浮华，讲排场。 生死观：人终是要死的。因为既发生了，就具备了死的条件，也就佛经上所说的：“不生不灭”的相对论。 所以生死不能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，要从理智出发来对待。但既然出生了，不能让他随随便便死去，应该做一点为别人利益、为大多数人的利益做一些事，不是活着为自己享受。凭着各人的能力、擅长做一些事，使在归宿时没有感到没有什么遗憾。当然更不能做对不起国、族、社会的事，以免愧对子孙。 金钱。是人们最喜爱的、追求的，是一切物质享受的来源，但是也是一切烦恼、痛苦的来源，一定要很好驾驭它。要自己能利用它为我服务，不要被金钱牵着走堕入深渊。个人所有宜少不宜多，更不能不择手段来积聚。但也不能随手化尽，多得多化，造成奢侈，影响子孙，总之以稍有积余，以防意外。
6、我的遗言（遗嘱）
我的写遗言这是第三次了，第一次是四十多岁那年，全国解放，公司倒闭，预计生活影响而写。五十岁那年，值大跃进，也预感变化太大也写了一些东西。但六十岁值文化大革命，七十岁在千病中无暇作此。今则情况明朗，精神肉体已日感不支，亟有再写一次的必要。
我今天要你们做到的：
1、要爱国家、爱民族，才不会再遭外族的欺凌。
2、要爱当前政权（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），它仍是一个奋发图强的政权，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要拥护要支持它。但不希望直接参与政治活动或参加政府工作。
3、当前号召的“五爱”、“五讲四美”都是个人修养和社会秩序的标准，但我在想法还要加上儒家的“恕”就是“厚”以待人。
4、人格必须高尚，有高尚的人格。高尚的人格是与我们道德、文明、情操、自尊是相互联系的。要做“好人民”、“好家长”、“好子女”、“好职工”必需时刻想到自己是一个有高尚人格的人。
5、金钱是幸福来源，在一般生活水平上过得去就可，不要越多越好，非份追求。要会利用金钱，不要做金钱的奴隶。
6、兄、弟、姊、妹要友爱、团结、帮助，要相见以诚。要教育你们的子女，尽量在堂、表亲中也做到上述四点。
7、我一生不事积蓄，家无隔月粮，十年内乱后由“四人帮”为我“贮存”的工资补发后才结束了这一“每虞不堪”的惶恐感。不幸，大部为你们妈妈作医药支出，和一部分赠各亲戚外，尚余四千元，区区此款，不足以言遗产，没有分析的价值。我想你们可以由集体保存起来，在你们六人中或有困难时可供补助或暂借，作为小小基金吧！这小批钱是你们妈妈在十年内乱中从牙缝中节省下来的，保存着也作为纪念你们妈妈吧！我想我留下的不是什么金钱，而是品德、作风、情操，希望你们好好领会。
8、我死后只要将遗体交付火化，到时领取骨灰即可，不得开追悼会，不得受礼，不得请豆腐饭等伤风败俗的无聊事。我的骨灰盒中不要忘放入妈妈生前所遗头发一绺 （与存单一起放在皮夹中），然后移葬墓地。 我死后，除叔叔、单位和刘宗寅先生外不必通知任何人，其他亲朋一个月后再通知，包括社科院。并感谢院内徐新吾同志对我的帮助，使我实现了最后的心愿（留一些东西给后人）。
9、我居住的斗室，可供你们叔叔退休后居住，这也是妈妈的遗愿。所遗书籍大部分为社会科学方面，倘然方遒将来成为这一方面人，可与运雷分得之，一只破旧照相机给方遒作纪念品。
10、自解放后破灭了我为国家、民族尽些力量的理想。十年内乱中又百般受辱，对生命早感厌倦。自你们妈妈先我而去后，以未亡人自居，惟求早日解脱。今日素愿已偿，是我最愉快之日，你们要为我庆贺不要悲苦。
愿你们好自为之。是嘱！
李再伦 1983年1月17日
